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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     “这个国家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分裂。”       ——希拉里败选演讲

       

 在加州洛杉矶,我每天都要经过一个地铁站。地铁站旁有星巴克的那一侧,是中产阶级居住区,有跑步的年轻姑娘;头发花白但妆容精致的老年人;在咖啡厅打开苹果电脑工作的白领。五十米外地铁的另一侧,聚集着三三两两的无家可归者,聚在空地上晒太阳,他们大多是黑人,有的目光呆滞,有的一看到下地铁的人,就大声笑着打招呼。人们装作没听到,快步走到五十米外的另一个世界。

地铁两边,都属于美国。这是一个实行民主制多年,且运行效果良好的国家,即使在大选期间,人们的生活,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节奏。人们习惯了已成为生活一部分的“民主”,几乎从不回忆两千年前古希腊,充满悲壮和不确定性的民主。那时,民主制的倡导者精英分子苏格拉底,被民众投票做了错误的判决,判了死刑。他放弃了偷生的机会,喝下了毒酒,用生命来维护民主制度。两千年前的悲剧,源于民主结果的不确定,源于精英和大众素质相差太大,掌握先进工具的大众没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决,需要精英殉道,先让优秀的制度存活下来,大众享受到民主带来的福利后,才能慢慢改变。

在过去的年代,美国的精英和大众差别似乎不明显,大家都不是贵族,一起来这个新大陆白手起家。即使无家可归者越来越多,人们也习惯了快步走过,把他们带来的不适压缩到几秒钟,并不会放大到一种现象来观察。另一个世界并不远,不过五十米,有相同的人,相同的话题和生活方式。这样的生活,只有秩序,没有悬念。

五十米外的星巴克有纽约时报、华尔街日报,许多等车的人们,读它们来消磨时间。大选前几天,这些报纸的关键位置总会有关于希拉里的好消息。我印象比较深的纽约时报的头版就有两篇,一是美国10月份失业率创新低的文章,在这篇文章里,希拉里为这一数据开心,而川普愤怒地质疑这一数据不真实。出现在这篇文章里和希拉里一样开心的,还有美国的经济学家们。

另一篇文章在大选前一天刊出,FBI对希拉里“邮件门”的新一轮调查结果和7月份一样,希拉里从“邮件门”里解脱了。在总统候选人辩论中,川普炮轰希拉里的两大问题:民主党没把美国经济搞好;希拉里在邮件门里的不干净;似乎都丧失了火力。

从逻辑上分析,当攻击的语言丧失了证据,就像火药淋了雨,无论如何也再难有威力。 愤怒的川普看起来很孤独,而他表达观点的情绪化和随意,对基本经济常识、外交政策的无知,确实也使他被美国的精英们孤立。纽约客的一篇文章虽然无视民主党和希拉里,但却绕不开对川普的指责。这篇文章提到10月份美国经济好转的信息,同时指出美国经济的发展和两个党派都没关系,它在近代史上的成功,得益于它遵循民主的价值观和社会运行机制。尽管如此,经济学家们依然反对川普:因为川普表现出了对美国基本价值观的蔑视。

主流媒体传递的这些信息,让人觉得川普不行了。尤其是在加州,这里的人是死忠的民主党支持者,他们信任主流媒体提供的信息和推理逻辑。大选前夕,在加州的咖啡馆里看《纽约时报》的人们的脸上,平静祥和,他们觉得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的胜利,就像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。

加州的55票,是希拉里的囊中之物。选举当天,邻居的电视开得很响,整个白天,耳边每分每秒都是有关选情的信息。奇怪的是,人却不紧张,仿佛都在等一个没有悬念的结果。我的一个朋友,支持希拉里,却没有去投票,我质疑他浪费了一次宝贵的行使民主的权利,他不以为然,“我这一票不重要,因为希拉里一定会赢的。”当加州的选票统计完,希拉里多了55票但依然落后 川普的时候,人们开始慌了,我的那个一直很淡定的朋友,打开了一罐啤酒,显然不是为了庆祝,是开始做浇愁的准备。纽约时报的选情统计地图上,一大片代表共和党的红色几乎占领了美国,代表民主党的深蓝色在地图的边缘处,少得可怜。同属深蓝区的纽约的朋友,发来了质疑的信息:“我根本就不理解那些选川普的人!”

那一大片刺目的鲜红色就是那些“不被理解的选川普的人”,不被美国主流媒体理解,不被知识分子理解,不被深蓝地区的中产阶级理解。他们在“Rust-Belt”(美国衰落的工业区),在传统农业种植区……知识分子认为,他们不在乎数据、逻辑、推理,容易被只下结论的言辞煽动,是不一个世界的人。知识分子们只要步子快一些,就会以为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。事实是,他们不仅存在,而且他们的代表给媒体早已宣判“败选”的川普投了284票,这足够让川普当上美国总统。

第二天的清晨,地铁旁的星巴克,挤满了安静的、忧郁的人。有人站在那里翻阅纽约时报,它的头版评论充满了对川普当选总统的愤怒。这个城市今天终于回过神,多处反对川普当选总统的游行正在进行。

希拉里的败选讲话很平静, 她保留了一个失败者的尊严,或许有人觉得这是政客的老练,但这篇讲话中有几句话让人感动异常:“和平的权利交接是宪政民主一直倡导的。我们不仅要尊重结果,也要珍惜这个结果。它同样标榜了法制,标榜了权利和尊严平等的原则;信仰和表达的自由。我们尊重、珍惜这些价值,我们必须捍卫它们。”这种对价值观的捍卫,让人联想到二千多年前的苏格拉底被判死刑时,对民主制度的坚持。希拉里没有苏格拉底悲壮,她只是落选了总统,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;美国也比雅典幸运,运行多年的制度,限制了总统的权力,川普的当选或许让人失望,但应该不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。而雅典,民主制度尚未成型,就被转为一个专制国家。

选举那天,对民主和美国文明有期待的我,得知选举结果后,说到:“这就是民主的代价。”那个同样沮丧的朋友回应:“不,这是民主的成本。”代价意味着一种失败的结局,而成本意味着进行优化的过程,美国比雅典的幸运之处是, 民主随着它的成熟度,成本会逐渐降低,而收益会越来越大。川普当选总统,只是一个过程,并非结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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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晨

王晨

8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前财新传媒记者 领域:反腐调查、公共政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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